透过厨房和厕所后墙上的小窗口,可窥见一所小型监狱的院落,院子为高墙环绕,铺着水泥地面,栽在锈迹斑斑橄榄罐中的一棵没有神采的天竺,见不到一线阳光,正渐渐死去。所有的小窗台上,长年累月放着密封的腌黄瓜罐,还有一个有裂缝的花盆被用作花瓶,里面是棵顽固不化的仙人掌。
他们基本上读德语和希伯来语书,大概用意第绪语做梦。
欧洲对他们来说是一片禁止入内的应许之地,是人们所向往的地方,有钟楼,有用古石板铺设的广场,有电车轨道,有桥梁、教堂尖顶、遥远的村庄、矿泉疗养地、一片片森林、皑皑白雪和牧场。
我们附近托尔斯泰似的人物无一例外,是虔诚的素食主义者,对自然怀有深厚情感的世界改革者,追求符合道德准则生活者,热爱人类者,向往在田野和橘园从事简朴农耕者。然而,他们连自己的盆栽植物都种不好:也许会把植物浇死,也许会忘记浇水。要不就得归咎于可恶的英式管理,用氯气对我们的水消毒。
对他们来说表达公共情感没有丝毫困难——他们是有情的人,他们知道如何说话。但是一旦他们要表达私人情感时,总是把事情说得紧张兮兮,干巴巴,甚至诚惶诚恐,这是一代又一代遭受压抑与否定的结果。
充满激情地用十种语言引用诗歌,总是做出友善并好玩的样子,不住地重复着一模一样的玩笑曲目(他称之为“趣闻轶事”或者是“插科打诨”)。然而他的这些玩笑一般说来讲得比较费劲,不是日常生活中的幽默,而是就我们在艰难时世里有义务愉悦所做的积极意向声明。
神圣之人钟情地方,彬彬有礼地你争我夺,失败、放弃战争、漂泊,在大雨滂沱的城市,他独自坐在林阴大道旅馆那昏暗的酒吧里把酒,生活随意。
主人公生活随意,为爱而死,或者是为某种崇高的理想而死,或者是心力交瘁而死。
我们这地方,无人为耗尽体能、单恋或理想主义而死,人们不是随意地生活
我小时候希望自己长大后成为一本书,而不是成为作家。
那时的书确实比现在的书要性感:始于闻嗅、轻抚和抚弄。
一个人书若是站立了起来,他就不是一个孩子,而已经是大人了。
生活中有各种不同的道路。任何事情均可根据不同的乐谱和逻辑,以其中某种形式发生。这些并行逻辑按照自己的途径保持和谐,自我臻美,与众不同。
按照高度来排列?你错把书当成士兵了吗?你以为它们是某种荣誉卫士吗?是消防队接受检阅吗?
我从书里学到了布局艺术,它并非出自书中所写内容,而是出自书本身,出自书的外表。我学到了在允许与禁止之间、在合乎常规与异乎寻常之间、在标准与古怪之间存在着令人困惑的无人烟地区和忽明忽暗的地带。这一课从此一直陪伴着我。当找到爱时,我已经不再是生手,我已经懂得有各式各样菜肴,有高速公路和风景线,还有人迹罕至的偏僻小路。有些允许做的事情几乎成为禁忌,有些禁忌又近乎允许。不胜枚举。
从无法想象的遥远所在,来到这满是日常杂务的尘世中来
我是个对历史着迷的孩子。我尝试纠正将领们过去犯下的种种错误。
征服者们一个个接踵而至,统治一段时期,留下几座城墙和高塔,在石头上留下几道裂缝、些许陶器碎片和文献,而后不见了踪影,如同薄薄晨雾在山坡上消失。耶路撒冷是个上世纪的慕男狂,她把情人们一个接一个榨干至死,而后打着哈欠把他们从身上抖掉
墓地扩大了,渐渐远去,很快将会与贝特尼库法湖接壤,要么就与莫茨阿毗连。我在长凳上坐了大约有半个钟头,一只执拗的黄蜂在柏树枝桠间嘤嘤嗡嗡,小鸟把一个词重复了五六遍,我目光所及只有墓碑、树木、山丘和云朵。